“此乃髡学中至高之学。未曾习得,不过此书,”黄禀坤用扇子指着《物理小识》,“他倒是样样都解得。”
“竟有这样的事!”林尊秀十分兴奋,“不知黄兄可有门路?我也想派遣几个小厮去习髡学!”
“林贤弟,莫要强人所难。”梁存厚道,“此事慢慢再议。”
黄禀坤赶紧道:“澳洲人内外盘查甚紧,外来学生是一概不收的。不过若要想办法亦不是不行,不过……”
“不过什么?莫非是学费昂贵,这不用担心?”
“非钱财之事,”黄禀坤想到了自家的黄平,不由叹了口气,“诸位有所不知,澳洲人最擅迷惑人心。好好的孩子,若是入了他们的学校,不过一二年功夫,便是‘假髡’了。把老爷也忘了,祖宗也淡了,天理人情种种,都不在话下,全是澳洲学问,澳洲规矩了……”
“须得寻年岁较大,心志坚定的又能读书孩子去才行。”
“这样的孩子,哪里去找!”史秀才道,“能读书的孩子,谁家愿意送去学髡学?若是一般的下人小厮,都是愚钝无知之辈,若是和黄兄所说一般,去了之后还不是一样被迷惑了……”
“看来此事甚难啊。”
说起髡学,林尊秀兴趣最大,也自认为研究最深,他不觉高谈阔论起来:“难办也得设法办!髡学乃是当务之急!自崇祯初铁船北上,入我琼州,败我王师,不过三四年功夫,便已俨然一国。其造机器,修战舰,诱惑百姓渡海去投。官府莫能制!这的确为三千年一大变局。中国之弓矛、鸟铳、土炮,不能敌髡人之枪炮,中国之舟楫艇船,不能敌髡人之轮机兵船,故而处处受制。处今日之局势而侈言攘夷、驱逐出境等等,固虚妄之论,即欲保和局、守疆土,若无枪炮船舰,亦是空话。学生以为,自强之道在师其所能,夺其所恃,故不能不办习髡学、办髡务。设炮厂,建船坊,这髡人枪炮舰船,大多亦是在琼州所制,用得铁料是我中国之铁,匠人亦不过是流亡百姓。就能持之而侵凌我大明。若我们果能深通其法,也就能造出如髡人一样的船炮,说不定还可过他们,那时就不愁攘灭髡贼了!”
黄禀坤凝神听完这番宏论,对他所提出的“三千年一大变局”的论点激赏不已。这是一句振聋瞆的呼喊,可惜皇上、中枢诸大臣,各省督、抚、布政使听不到这呼喊,出了一个澳洲货之外,大约谁也没有真正意识到髡贼的谋算之深。
“林兄,你以‘三千年一大变局’这句话来概括今日形势,非常简明动听。你以这句话为宗旨,把刚才说的这些内容,很可以写一篇大文章,传抄出去,让天下人都能受到震动。”
“呵呵,我写了这文章,天下读书人还不将我骂死。”林尊秀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,“说我‘危言耸听’那是轻的,要说是‘亵渎圣学’,我可就万劫不复了。”
梁存厚轻轻的用扇子拍打手掌:“林贤弟过虑了。学髡学也好,办髡务也好,引用他们的好办法好制度也好,有一个基本之点要时刻记住,那就是必须以我中华名教为本。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,辅以髡人富强之术。”
“正是!梁兄说得好哇!”几个人都抚掌赞同,“所谓髡学为用,中学为体。澳洲人的长处要学,老祖宗的衣钵更不能丢!”
黄禀坤深以为然,正要说话,史秀才接口道:“习髡学,办髡务,且不说能否攘灭澳洲人,起码亦可自保。”史秀才别看一脸与世无争的胖子形象,谈起事情来却一点没有含糊劲道,“当初澳洲人兵临白鹅潭,火烧五羊驿,我兵竟无还手之力。幸而澳洲人好商重利,不然,怕是这广州城早落于他们之手了!”
吴佲冷笑道:“难道现在就不是他们的吗?不是我危言耸听,澳洲人想要这广州城,不过是举手之劳。”
“不错,这广州城里可是金山银海。”
“那他们为何又不取呢?”梁存厚忽然问道。
“为了生意。”吴佲将扇子一阖,“澳洲人取下广州不难,难得是一取广州,便不能与大明做生意。城里有金山银海又如何?他们看重的不是钱财!”
黄禀坤忍不住附和道:“所言极是!髡人虽说好商逐利,实则所图并不在此!”
“那他们图谋什么呢?”(未完待续)